藩国散文风铃这个世界的美好

「散文风铃」这个世界的美好

长到某个年纪，世界在我眼里突然天翻地覆。

更准确的说法是如同3D眼镜的红蓝两个镜片，曲光无误，只是一夕之间视觉调节中枢忽然崩毁。从此两半视野再也无法融合，一半是燃烧的冰一半是沉睡的火。

强烈的不协调和切割感带给我近乎灼烧的快意。世界上的一切美好与一切丑恶，在我眼中变成两辆过山车，于截然背离的轨道上各自飞驰。我是旁观的游人，怔怔伫立，一任这两道轨迹撕裂我的视野。万物从此便非黑即白，但我深知那不一样，在我十几年来的全部记忆里，它都理应是易于涂抹的灰色。

我并不害怕，恰恰相反，我甘之如饴。绝大多数人学会用心看这个世界之后，一生中视野里总会发生无数色调的改变，饱和度明度亮度，但都无非是深深浅浅的灰色。这世界上遍布着各种各样的灰，欲言又止的笑意，牵强附会的悲哀，无泪无梦的爱情。唯独没有纯粹的东西，善与恶，生与死，增长与消亡。完美的圆环，完美的轮回，裹挟着世间千万颗心灵，是温柔的枷锁。

我的心啊，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依靠着来看这个世界的，我的心啊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它获得了自由？它跳跃得如此猛烈，频率又变化得如此迅速。我的心口捂着团火，跳荡着嘶吼着，胸腔里一簇簇蓬勃的热度，像是直直要窜到天上去，带着我所见所感也一并到达了从未到达的地方。时而上，时而下。浓墨重彩的感情在我心里刚潦草地开了个头，随即又被更为冷酷的，寂灭的，冷色调的东西取代，如同极地的星辰直降进地面。或者冷与热其实都不重要。我之所看到的，不过同样浓烈饱满而已。

浓烈饱满地感受着这个世界，令其与我共同延展。

我这种人，这种被爱惯了以至于看到什么美好的东西都习惯性地伸出手的人，被爱蒙蔽着双眼，整个的世界由我身边自内而外地扩张出去，而这圆的半径不过随我一个念头或一句话伸缩自如。两米是身边的朋友，一百米是一间学校，最合适的距离是六米，不过一个家的距离。太近了和太远了都不行，自己的内部是多么深啊，深到如同漆黑广袤的深海，让我不敢探寻。每当世界缩小到紧紧箍在我身体上，我与它便一起化为一个无底的黑洞，思维被无穷的引力拉扯着跌进看不见底的深渊，哪一条路的尽头都是无解的谜。我喘不过气，我什么都看不见，我不敢走得太远。我挣扎着呼吸，从深渊中冒头，又跌入另一个深渊眼泪流干了，我便睡去。黑洞随体力的流失而关闭，我脆弱的肉体给予比其强大许多倍的精神以安息。

或者有时世界无边无际地延伸，那时心脏中只充着无尽广袤寂同比增长4.1%寥的空阔感。太大了，胸腔里塞不下整个的宇宙，冷清的星辰，繁郁的以太，自心室里无垠地扩展出去。越到这时越体会到人性的悲哀，连同神性的伟大，如岩浆灌进人类肉体脆弱的胸腔。烫，然而骨髓还是冷，仿佛身处巨大的冰窟中，无形的丝丝冷气渗透进身体，连同涨潮一般四面八方挤压过来的孤独。后来我明白那许是一种惩罚，缘人类太渺小，装载不下世界的广度和深度。窥探也不行。世界是冷的，一个人滚热的血肉也温暖不了。我在其中心只觉无限空茫，无限悲哀，与无限的恐慌，这种恐慌并非母亲怀抱的温暖可以慰藉。闭眼，快闭甚至变得悄无声息。眼！没有用，我是用心看。还好，那冷库大门通常只是略微开一条缝便掩上了，留下我在惶恐的余烬与得救的安慰中疲惫睡去。

这样的改变之下一切情感也显得分外强烈，只是汹涌而来的大多是痛苦。这不是坏事，我从不拒绝一切哪怕过分强烈的情感。毕竟燃烧需要能量，而宇宙增加的熵只向外部流散。感情的火苗不过一瞬，之后便只剩下灰烬。几千几百年来，人们在灰堆中依靠余温与彼此的身体取暖，度过漫漫长生。…这可以，这是生的延续和温柔。但我更宁愿灿烂滚烫着死。